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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涼如水,嘉華院中一片寂靜。

偶爾有幾只寒鴉飛過,也是幾聲鳴叫後就沒了聲響。

這是徐家少主徐嘉華居住的院落。

即便到了深夜,也是燈火通明,沒人敢打擾他。

此刻,他正在認真養護著擺放在華麗沈香木盒子裏的一把軟劍。

劍身白皙,薄如蟬翼,但卻堅韌不拔,足以見得打磨它的人鑄劍工藝有多高深。

劍柄處刻著一行娟秀的小字:“秋實”。

徐嘉華正在給劍上藥粉,護理它。

一片靜聲中突然傳來一聲驚慌的通傳。

“不好了,不好了。”

通傳的人話還沒說完,就被不知哪裏來的一顆金葉子穿破了喉嚨,倒在地上生死不知。

身後隨之而來的傳口信的人都被嚇得不敢再大喊大叫,只哆嗦著跪在地上。

“什麽事,說!”

徐嘉華並沒有擡眼看是誰,只專心地保養著手中的劍柄,給它配上一把鑲嵌滿寶石的劍鞘。

這樣華麗的劍鞘,徐府有一整間屋子都是。

不為其他,只為了裝飾這把名為“秋實”的軟劍。

一旁伺候的仆人們被嚇得大氣不敢出。

雖然平日裏少主雖不茍言笑,但性情很好,幾乎不怎麽需要他們這些下人鞍前馬後,逢年過節給的賞賜也很豐厚。

但唯獨一點例外是,少主在保養木雕盒子裏的那柄軟劍時,絕不容許任何人打擾。

“少主,是……是”在徐嘉華強大的氣勢下,來人戰栗著擦著頭上的汗,結巴道:

“是少夫人見紅了!”

“砰”的一聲,徐嘉華手裏的木盒落了地。

——

蘭香院裏,氣氛緊張。

隔著一道屏風,醫師們努力救治著江雲瑤。

一時之間,整個院子裏只能聽見女人的慘叫聲。

一早就睡下的老太太也起身來了這兒,此時正坐在高堂,身邊站立的徐嬤嬤一邊給她捶背,一邊勸道:

“老太太別擔心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徐家的子孫必定福大命大,您老的祖孫肯定會平安無事的。”

聽著這話,老太太擔憂的眉頭稍微松開了些,臉上的皺紋轉瞬又聚攏了起來,埋怨道:

“這江雲瑤也真是的。懷著身子呢,大半夜的到處亂跑,要是驚到了我的祖孫兒,即便嘉華那小子攔著,我老婆子也一定不會放過她。”

“老太太別生氣了,來,喝口茶消消火。”

徐嬤嬤將一杯剛沏好的老鷹茶放在老太太的手裏。

老太太手指撫著杯沿,喝了口熱茶,清了清嗓子,轉而視線轉向堂下跪著的一眾人身上,問道:

“說吧,是誰攛掇著少夫人三更半夜去翠竹院尋事的,又是誰把少夫人氣成了這幅模樣。”

侍女雨虹被一眾侍衛架著扔在了最前面。

只聽見一聲驚呼,雨虹瘋瘋癲癲地扯著自己的頭發,滿臉糊的都是鼻涕淚水,嘴裏呢喃著:

“大小姐回來了,大小姐回來了,你們一個都跑不掉了,跑不掉了!”

後面嘟嘟囔囔的聲音聽不清楚,老太太望著侍女雨虹這幅瘋癲的樣子,嫌惡地搖了搖頭,示意身邊的徐嬤嬤。

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到了侍女雨虹的身上,她楞了楞,目光仿佛聚了點神兒,看見高堂上端坐的老太太,忽而又手指著她,癡笑道:

“是你,就是你把大小姐害死的。你們都是幫兇,都是幫兇,我也是……”

“徐嬤嬤,去按住她,告訴這個侍女,再不老老實實回答我的話,就家法伺候。”

“諾”

徐嬤嬤整了整袖子,露出早就準備好的牙骨刺。

這種武器雖然威力不大,但是十指連心,牙骨刺一根根穿進指甲蓋裏,挑破裏肉。

只是一根就足以讓人生不如死。

然而,下一秒,讓眾人都意想不到的是,侍女雨虹最後朝屏風後面的方向望了一眼,突然起身沖向了人群最後面跪著的蕭玉,帶著必死的決心。

猝不及防,身旁的柱子上血花四濺。

蕭玉面上驚慌失措,實則冷靜地看著侍女雨虹即使死了,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朝著她的方向,死不瞑目。

有碧綠色的小瓶子順著雨虹的衣袖滾出來,被蕭玉及時斂在了手心裏。

伴隨著血濺三尺的是來人沈穩的腳步。

一身墨黑色長袍,繡著麒麟金邊,深黑色的靴子,不緊不慢,帶著十足的壓迫感,一步一步,停在了蕭玉眼前。

上一秒,在蕭玉還在揣測對方身份的時候,下一秒自己的命門已經狠狠被這人攥在了手心裏。

徐嘉華緊緊捏著蕭玉的下巴,青筋暴起,薄唇微動,像是在盯著一個雜碎兒,嗜血道:

“是你害了我的孩兒。”

——

破舊的小屋裏,床上那人許久未動。

偷摸從角落裏竄出來的老鼠註視著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,才敢放心出來偷吃大米。

還沒舔上幾口,就被一道淩厲的劍氣嚇跑了影兒。

靈劍看著被老鼠啃過的米,在空中飛來飛去,繞著謝雲南轉了幾圈。

要是它有實體,會說話,它真想趕快把自己的主人喚醒。

整個大陸最有靈氣的劍道傳人,飛雲閣的唯一繼承人,世人口中的劍道天才,怎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。

都怪那些偷襲給主人下毒的人。

對了,還有那個拋下主人獨自去吃喝玩樂的女人。

想起蕭玉的模樣,靈劍就氣不打一處來,急得撞擊墻壁,抖落一堆灰塵。

“肅靜。”

床榻上那人終於慢悠悠的醒了過來,捂著嘴唇咳了幾聲,面色蒼白如玉,一點血色都沒有,一頭黑發淩亂的鋪在背上。

“主人,主人,你終於醒了。”

靈劍手舞足蹈的喚著,可惜它喊不出來聲音,只能無助地拍打著木板。

謝雲南伸手制止住了靈劍破壞房屋的行為,擡眼看了看四周,家徒四壁。

這個房屋看樣子已經上了一些年頭,許久沒有人居住。

也不知道蕭玉那人是如何找到這樣破敗的地方。

索性在自己病弱的時候,她並沒有選擇拋棄他。

想到這兒,謝雲南又覺得自己之前對肖玉姑娘有些過分。

即使對不認識的陌生人也悉心照顧,困難時不拋棄對方。

實則,她應該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。

只是剛有這一個想法,心府中那位前輩的聲音就適時地冒了出來:

“別信她的花言巧語,她都是有目的的對你好的。”

聽到這個聲音,謝雲南楞住了,反問道:

“001,你難道以前和蕭玉姑娘有仇怨嗎?為何總是在謝某面前詆毀她?”

許久,心府中再無聲響。

面對心府中系統的異常,謝雲南也並沒有再探尋的欲望。

他掀開破舊潮濕的棉被,勉強起身,木質的床板咯咯吱吱作響,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。

整個屋子裏,只一個床,一個灰撲撲的木桌。

桌上擺放著一些茶杯。

靠近角落裏有一個米缸,剛才已經被老鼠光顧過。

謝雲南看著這寒酸的環境,突然間心懷疑問,這些日子蕭玉姑娘是怎麽度過的?

——

謝雲南口中的蕭姑娘此時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。

下巴被徐嘉華捏的死死的,她只覺得自己聽見了嘎嘣一聲脫臼的聲音。

袖中積蓄的毒粉蓄勢待發,但是蕭玉轉念想到等著醫聖救治的謝雲南,只能放棄了反抗,一字一句勉強說道:

“蕭玉不明白少主在說些什麽,請少主不要冤枉好人。”

“冤枉你?”

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,徐嘉華一手掐著蕭玉的脖頸,一手撫過她如瀑的發絲,眼睫微垂:

“那你要怎麽解釋你身上帶著的薰衣草香。”

“整個徐家,只有雲瑤的院子裏才種著薰衣草,只有她喜好用薰衣草熏衣,你要如何解釋這個巧合?”

女人細白的脖頸宛如白瓷,不知不覺間脆弱眼眸中溢出的淚水更是如同珍珠一般。

即使是心智堅定如徐嘉華,也不免為蕭玉此人嫵媚的容貌晃了一瞬。

被徐嘉華宛如老鷹一樣的眼神盯著,是個人都嚇得渾身不敢動。

蕭玉勉強維持自己的神智,回道:

“少主,如果不先放開我,讓我怎麽說清楚。”

“呵。”

徐嘉華垂下眼睛,不緊不慢地松開了手,身旁伺候的仆人們早就捧上了茶水和潔布替他凈手。

望著男人這般嫌棄她的模樣,蕭玉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卡白。

坐在高堂上的老太太和徐嬤嬤心裏也是一驚。

挑了這麽久才挑的美人苗子,本來準備取代江雲瑤在徐嘉華那兒的地位。

怎麽還沒派到嘉華院去,苗子就差點被徐嘉華掐死。

這丫頭的底細,私下裏徐嬤嬤早就調查清楚,量她也不敢做出加害少夫人的事情。

徐嬤嬤在老太太耳邊私語了幾句。

老太太適時打圓場道:

“嘉華呀,你也別太心急。這丫頭是我招進來的。老婆子,我年紀大了,就想找一些可人的丫頭陪在身邊照顧我。她家徒四壁,有個眼瞎心盲的哥哥。她也沒有必要去害雲瑤啊。”

聽著老太太的勸告,徐嘉華臉上狠厲的表情也沒有放下半分,厭惡地掃了蕭玉一眼,反而冷笑道:

“怎麽沒有?”

在場的人一瞬間都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誰不知道老太太招這些年輕貌美的丫鬟是為了替少主選小妾。

這事兒徐嘉華之前被瞞著,現在機緣巧合之下倒是被昭告天下。

這讓一心寵妻的他如何能接受?

老太太一張臉尷尬得五彩紛呈。

她不是徐嘉華的生母,是徐老爺喪妻後娶的填房。

這偌大的徐家裏,徐嘉華是唯一能做主的人。

若是他這個做兒子的,尊敬她這個母親,手下的人自然會孝敬她。

若是哪天他這個做兒子的,不願意認他這個母親了,她也無可奈何。

想到這兒,老太太手一撫額頭,裝作一副頭疼的模樣,攙著徐嬤嬤的手說道:

“年紀大了,熬不了夜了。你們年輕人的事兒,我老太婆有心無力啊。我頭痛,先回去休息了,若是明兒,瑤丫頭好轉了,給我報個喜就行。”

說完,老太太就走了出去。

偌大的院子裏,蕭玉匍匐在地上,脖子火辣辣地疼。

暗沈的門匾懸在頭頂,孤月明亮,眼前的徐嘉華宛如餓狼捕食般兇狠的目光。

烏壓壓一片人群中,她一個人竟孤立無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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